后来，我听说舒以宁退役了。

周辞到处闹，说舒以宁忘恩负义，说他妻子死得不明不白，甚至想来找我麻烦，但“雪峰”的安保和我的律师让他无从下手。

再后来，偶尔听到零星消息，说她西北某个偏远地区的退役军人服务站帮忙，过得清苦。

我全身心投入“雪峰”，日子忙碌而充实。

几年后，我在一次国际医疗合作中，认识了同样致力于战地救援的无国界医生组织负责人，一位沉稳睿智的华裔医生。

我们有共同的语言，共同的理想，彼此尊重，互相扶持。

我们领养了一个在冲突中失去父母的小男孩，给他取名“安”，寓意平安。

人生，终于走上了温暖而坚实的轨道。

一个深冬，我带着小安回北方某城参加一个学术会议。

会议间隙，我带他去公园玩雪。

雪下得很大，小安咯咯笑着堆雪人。

我坐在长椅上，看着他。

不远处，一个穿着陈旧环卫工制服的女人，正慢慢扫着步道上的积雪。

她的一条腿似乎不太利索，动作有些迟缓笨拙。

小安的皮球滚到了他脚边。

她停下扫帚，很慢地弯下腰，捡起球，拍了拍雪，递给跑过来的小安。

抬头递球的瞬间，帽檐下的脸显露出来。

是舒以宁。

老了很多，黑瘦，脸上是岁月和风霜刻下的深深痕迹，只有那双眼睛，在看向我时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，随即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痛楚与茫然。

她手里的扫帚，“啪”地一声倒在雪地里。

小安抱着球，仰头好奇地问：“阿姨，你怎么啦？”

她没有回答，只是死死地看着我，眼眶迅速变红，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，混进脸上的雪水，又砸进脚下的积雪里。

一个曾经顶天立地、英姿飒爽的女人，在皑皑白雪中，哭得无声而狼狈。

我站起身，走过去，牵起小安的手。

“安，跟阿姨说再见，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
小安乖巧地挥手：“伯伯再见！”

舒以宁的嘴唇剧烈颤抖着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。

我牵着小安，转身离开。

没有再回头。

风雪很大，很快模糊了身后的视线。

我知道，她会一直站在那里，望着我们离开的方向，直到身影彻底被风雪吞没。

就像很多年以前，无数次，我望着她毫不犹豫奔向周辞的背影一样。

我们都曾站在抉择的关口。

她选择了他沉重的“责任”和恩义。

我选择了我自己，和更广阔的生命价值。

如今，尘埃落定，各得其所。

风雪依旧，但我的路，前方已是晴空。

小安的手温暖而有力。

我们走向回家的路。

（全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