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师奉茶那一日，神农谷中人都聚到了一起。

多数面孔都很熟悉，除却一个从药田尽头走过来的男子。

他披着鸦青色大氅，广袖下的手腕青筋分明，脸色有些苍白，眉眼却极好看。

捂着胸口轻咳时，宛如冬日里的雪梅。

老谷主刚喝了新弟子的茶，正眉开眼笑，看到他却皱了皱眉：“你怎么出来了！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？”

“你收了新徒弟，我总要来看看的。”他低声笑着，眉眼柔和。

林衔月抬首与他对视，身体紧绷了些许。

她认得这张脸。

当朝宰相萧叙白，寒玉蕴华，孤鹤栖云，皇帝曾赞他有君子之姿，安邦定国之智。

可天妒英才，这样惊才艳艳的人，偏生身子不好，数年前便寻医问药去了。

皇帝惜才，一直为他留着丞相之位。

没想到......他是来了神农谷。

他......见过林衔月，见过站在裴怀瑾身边的林衔月。

林衔月咽了一口唾沫，萧叙白却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，道：“谷主好福气，小徒弟看着也是钟灵毓秀。”

“那是当然！她写的话本可有意思了，改日让她给你送药，也能陪你解解闷。”

老谷主难得得他夸奖，得意忘形之下就把小徒弟卖了。

萧叙白但笑不语。

日暮时分，林衔月硬着头皮将他送回去。

屋内冷冷清清的，毫无装饰。书案上摆着几册古籍，压在地下的纸张上字迹清隽。

“裴怀瑾待你不好吗？”他冷不丁开口，吓得林衔月一哆嗦。

林衔月拢了拢袖子，装傻充愣：“裴怀瑾是谁？”

“大胤唯一一位异姓王。”萧叙白也不恼，勾了勾唇角，“我知道你记得。”

林衔月沉默下来。

萧叙白不懂医，可他多智近妖，轻易便能看透人心。

“往事不可追，未来之路光明灿烂。”她低声道，“有些事情，记不起来才是最好的。”

萧叙白怔了怔，正色道：“我避世数载，确实不知京中发生了什么。”

“你放心，老谷主认你做徒弟，你便是神医谷的弟子。”

林衔月松了一口气，试探性地道：“多谢萧大人。不知我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？”

萧叙白脸上的笑意化作了无奈。

他沉吟片刻：“谷主说你话本写得好，你闲时便来陪我聊聊吧。”

林衔月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，转身离开，没看见萧叙白唇角的笑意淡去，眉心拢起寒意。

入夜，他坐在窗边取下鸽子脚边的信纸。

这信鸽素用来传递京城大事，这一回却写满了王府的爱恨纠葛。

他草草地读了一遍。

楚老将军战死，裴怀瑾娶侧妃。

数日后，裴怀瑾的王妃暴毙。

据说胸口和手腕上都带了伤，但对外只撑忧思成疾，不治身亡。

裴怀瑾为此大恸，疯了一般四处求神拜佛，只为了找回自己的王妃。

烛火被风吹动，忽明忽灭，萧叙白捏着信纸，直到信纸揉成一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