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5
S市的早晨是从榕树上的鸟鸣开始的。
温盈睁开眼,最先确认的是怀里阳阳平稳的呼吸。
孩子蜷在她身边,小手还抓着她睡衣的一角。
是这半年养成的习惯,睡梦中也要确认妈妈在身边。
她轻轻起身,赤脚走到窗边。
初夏的阳光透过榕树层层叠叠的叶子,在木地板上洒下晃动的光斑。
这里和北城不同,没有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,没有冰冷的大理石地板,只有老小区惯有的烟火气。
楼下早餐摊的炊烟,邻居晾晒的被单,远处菜市场隐约的吆喝……
可即便在这样的早晨,恐惧依然如影随形。
昨晚她又梦见了电疗室。
不是完整的梦,而是碎片。
冰凉的电极片贴在太阳穴上,空气中臭氧的味道,还有医生冷漠的声音:“加大电流。”
她猛地惊醒时,浑身冷汗,第一反应是去摸身边的阳阳。
确认孩子安好,她才敢大口喘气,然后在黑暗中睁眼到天明。
厨房里传来响动,温盈瞬间绷紧身体。
直到听清是安瑶在准备早餐的声音,她才慢慢放松下来。
“又没睡好?”安瑶端出煎蛋和粥,看着她眼下的乌青,“林医生不是开了助眠的药吗?”
“吃了。”温盈在餐桌前坐下,“还是会醒。”
阳阳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,乖乖爬上自己的椅子。
孩子比半年前长了些肉,脸色不再那么苍白,但依旧安静得过分。
他吃饭很慢,每一口都要仔细咀嚼,像是在完成什么必须的任务。
“今天周二,”安瑶给阳阳夹了个小包子,“下午林医生过来,记得吗?”
温盈点点头。
林医生是周叙白介绍的,专攻创伤后应激障碍,每两周来家里一次。
起初温盈很抗拒,总觉得又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。
但林医生很有耐心,从不逼她说什么,只是教她一些呼吸放松的方法,陪阳阳玩沙盘游戏。
门铃响起。
温盈的身体瞬间僵硬,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。
安瑶按住她的手:“是收水电费的,我去开。”
果然,门外是社区工作人员。
安瑶交完费回来,看见温盈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,脸色发白。
“盈盈,”安瑶在她对面坐下,语气认真,“你不能一直这样。傅时衍的手伸不到这里,周叙白把你们保护得很好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温盈低声说,“我只是……控制不住。”
她知道自己病了。
不是傅时衍编造的产后抑郁,而是真正的病。
她会因为突然的声音心跳加速,会在人群里感到窒息,会反复检查门窗是否锁好。
最可怕的是,有时看着阳阳安静玩耍的样子,她会想起疗养院里那些麻木的病人,然后陷入更深的恐慌。
她怕自己真的疯了。
下午两点,林医生准时到来。
这次的治疗在阳台进行。初夏的风带着榕树特有的清香,林医生没有急着进入正题,而是先陪阳阳拼完了一幅拼图。
“阳阳最近还会喊疼吗?”林医生温和地问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