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8
苏文言的屋子很小,却很温暖。窗外是津城动荡不安的风声,屋内却只有他翻动书页的沙沙声,和药炉上“咕嘟”作响的微声。
这是一种久违的安宁,安宁到让我觉得不真实。
他没有多问我在大帅府的过往,只是每日为我换药,熬粥,偶尔会念些诗文给我听。他的声音温润如玉,能抚平人心头最深的褶皱。
脸上的伤口在愈合,结了痂,有些痒。我不敢去碰,只是偶尔在铜镜的模糊倒影里,看到那道从眉梢延伸到嘴角的疤痕,像一条丑陋的蜈蚣。
“会留疤的。”我轻声说,语气里没有太多波澜。
苏文言正为窗台上的兰花浇水,闻言回过头,认真地看着我:“留疤也无妨。容貌是皮相,只要你是你,便好。”
你是你。
这三个字,轻轻地敲在我的心上。在大帅府的八年,我从来都不是我,只是林若兰的一个影子,一个赝品。
他放下水壶,走到我身边,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兰花簪子,样式简单,却温润通透。
“当年我准备好的聘礼,都被林家退了回来,只剩下这支簪子,我一直留着。”他将簪子轻轻插入我的发间,“婉清,我从未把你当成过别人。”
我抬手抚上发间的温润,眼眶又热了。八年的冰冷与屈辱,似乎都在这几日的温情中慢慢融化。
然而,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。
苏文言从外面带回了消息,神色凝重。
“沈景渊已经控制了津城的局势,大总统的旧部被清洗得差不多了。他现在是北洋名副其实的掌权人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“全城都在张贴告示,寻一个叫‘林氏’的女人,说是大帅的要犯。”
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。
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。或许对他而言,我逃走,是对他权威的挑衅。一件用顺手的物件,即便有了瑕疵,也不能容许它自己长腿跑掉。
“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。”苏文言握住我冰冷的手,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,给了我一丝力量,“我已经联系好了去南方的船,后天晚上开船。我们去江南,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,重新开始。”
江南。
我梦里那个烟雨朦胧的地方。
我重重地点了点头,可心中却被巨大的恐惧笼罩。逃,我们逃得掉吗?
当天夜里,我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屋外传来几声犬吠,我便会惊坐而起,冷汗涔涔。
就在我以为这只是自己杯弓蛇影时,院门处传来一阵清晰而急促的敲门声。
“咚,咚咚。”
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,如同催命的鼓点,敲得我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苏文言立刻起身,将我护在身后,自己则警惕地望向门口,低声问道:“谁?”
门外没有回答,只有更加用力的拍门声,还夹杂着一个熟悉却又让我恐惧的,尚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声音。
“开门!我知道你在里面!林婉清,你给我出来!”
是沈北辰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