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2
被陆知行休弃的第七年,我偶然在华珍坊遇到他。掌柜满脸堆笑捧上首饰匣子。“小店新到了一套南珠头面,陆夫人一定喜欢。”男人漫不经心点头,目光掠过我手里的乌木发簪。“她买的也一并记账。”我掏出碎银递给伙计,“不必了。”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。“你这性子一如从前,这么多年了,你还在怨我。”我微微一哂。什么怨不怨的。过往种种,我早已经放下了。1收好发簪,我对陆知行点点头,走出铺面。身后青石板上不疾不徐的马蹄声,一直跟在我身后。我向旁边让了让,马车却在我身旁停了下来。车窗里露出陆知行的脸。“你去哪,我送你一程。”“不必了,几步路就到。”陆知行的目光在我只插着玉梳的鬓边略略一转,又不露痕迹地扫过我身上素净的布衣。斟酌着开口:“这些年,你过得如何?”“我很好,不劳挂念。”初秋的风有些寒浸浸的凉意,我不由得拢了拢袖口。他又一次叹气。“上车,别犟了,要下雨了。”他话音刚落,刚刚还晴朗的天突然落下几点细雨。我身上衣衫单薄,若打湿了实在不雅。我只好道声谢上了车。“我去桂枝巷。”陆知行默然片刻,艰涩的开口。“你......还住在那里?”“自从岳....你爹娘......我还以为......”他没有说下去,我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。我被流放凉州后,爹娘就过世了,这座小院子早就易主过数次了。陆知行垂眸不语,目光落在我手上冻疮的伤疤上。那都是从前在凉州军营洗衣服时留下的。后来不知用了多少名贵的药膏,疤痕都去不掉了。马车突然颠簸,我抓住坐垫稳住身形,坐垫下却掉出一片布料。是一件大红色鸳鸯戏水花样的肚兜,还带着撕裂的痕迹。陆知行一把捡起塞进袖子里,面色羞赧。“阿若年纪小,难免跳脱些......”我偏过头看向车外。“陆大人,你的私事,无需向我解释。”我确实从未见过阿若这一面。她幼时曾被父母卖入娼门,这段经历被她视为毕生之耻。为此她一直谨言慎行不苟言笑,打扮格外素净保守。原来毫无保留的爱和接纳,是真的会让人卸下铠甲,回归本性的。到桂枝巷的路并不远,马车很快就停下了。我下车,客气地道谢:“多谢陆大人。”陆知行叫住我。“汀兰......”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,你尽管开口。”“陆大人客气了,我过得很好。”他目光沉沉,定在我脸上。“也罢,若有什么难处,你随时来找我。我还住在......”“不必了,陆大人慢走不送。”我打断他的话,转身进门。院门关闭那一刻,我仿佛又听到陆知行一声叹息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