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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福坐在那半具少年骨骼旁,露出清隽侧颜。
“我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——为什么偏偏是我?为什么厄运总会降临在我的身上?”
“氐族人生来就背负诅咒的命运,终生流离失所,永无归宿。我自小和阿妈相依为命,我三岁时起,同族阿叔下海捕鱼,我就呆在船上,帮阿叔向过路的商船兜售鲜鱼,即使是寒冷的冬日也不例外。后来我长大了些,可以自己独立去捕鱼时,生活才好了起来。”
“那日还没过正午,有一条商船便要了我整筐的鲜鱼。我高兴极了,便主动帮他们将鱼送上船,可上船后我却发现,上面的咳嗽声此起彼伏,几个稍微正常些的人,都带着厚厚的棉巾。”
“下船后,我觉得不适,却也没在意。又过了几日,我病得起不来床,阿妈吓坏了,好不容易求了大夫来看,却得知我染上了痨病。”
“大夫说我活不过一个月。阿妈吓得傻了,跪下来求他,他便告诉阿妈,应天府有个大善人,可以帮我治病,但要将我送到那里才行。”
“那艘商船是陈家的商船。”颜笙看着阿福,道,“那个大善人就是陈泽。”
“陈泽,十里八乡的大善人,光是他筹集后发给百姓的善款,便是我这种人难以想象的数目。”阿福自嘲一笑,“但谁又能想到,那样的大人物,早就盯上了我,甚至为了骗我,设计了这样一出好戏。”
即使如今的阿福举止打扮像个书生,颜笙也不难想象,对方少年时,意气风发在船头撒网插鱼的样子。
年轻力壮,久经锻炼的身体,在陈泽看来,是最合适的替代品。
“至于陈世安……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真心救我,没想到,他最后也是默许了一切的发生。”阿福平静道,“所以他该死。”
“和应天府的所有人一样该死。”阿福重复道,“鲛人,鲛人。是鲛,还是人?难道从来没人想到过吗?不,肯定想过,鲛人如此通人性,一定与人有关系,或者,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!”
“只是因为和你们没关系,所以你们就不在乎我们这些贱民的性命。那些艺楼老板,售卖,收藏鲛人的富商权贵,他们竞相追捧这些稀奇的鲛人,为了合乎大明不得贩卖良籍的律法,便将鲛人关在瓮中,还剪了舌头,让他们无从申冤!”
“两位大人,我想问问,所谓的公道,所谓的天理昭昭,究竟在哪里?”
颜笙胸口急剧起伏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