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玄关的灯亮着，周言刚结束应酬回来，外套上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和烤肉味。他疲惫地陷进沙发，打开电视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球赛。我一边唠叨他少喝点，一边帮他整理带回来的购物袋。一袋水果，几罐啤酒，还有一捆香菜。碧绿的叶片，鲜嫩的根茎，被透明胶带紧紧束着，散发出浓郁而独特的气味。我的动作停住了。周言对香菜深恶痛痛绝，是我们所有朋友都知道的笑话。我们下馆子，点单第一句永远是“麻烦所有菜都不要放香菜”。他说那味道像臭虫，哪怕一丁点，都能毁掉一整桌的美味。有一次我妈炖了锅牛肉，不小心撒了几片香菜叶，他当晚一口都没碰。那这捆他亲手买回来的，新鲜到还带着水珠的香菜，是准备做给谁吃的呢？——我拎着那捆香菜，走到他面前。“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周大公子亲自买香菜了？”我把香菜在他眼前晃了晃，语气带笑。周言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，看到香菜时，眼神明显僵了一下。他不耐烦地挥挥手：“哦，给老张的。”“他老婆最近就爱吃这个，我顺路在超市给他带的，忘车里了，刚想起来。”老张是他的发小，一个同样对香菜深恶痛绝的男人。他俩曾联名签署“反香菜联盟倡议书”，在朋友圈里被当成段子笑了好几年。现在，他却说给老张带香菜。当我是三岁小孩吗？我心里冷笑，面上却没表现出来。“这样啊，你可真是中国好兄弟。”我把香菜放进厨房的水槽里，声音不大不小。“这香菜品种还挺特别的，叫‘希腊巨人’，一般超市可买不到。”周言换台的动作顿住了。我回头看他，笑意盈盈：“我记得咱们小区门口那个进口生鲜店有卖，不便宜呢。你为了老张，可真下血本。”他没回头，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把电视声音调得更大了。我盯着他的后脑勺，把水龙头开到最大，冰冷的水流冲刷着那捆扎眼的绿色。也冲刷着我心头那点可笑的自欺欺人。这捆香菜，根本不是在超市顺路买的。它来自那家只有会员才能进入的进口生鲜店。而那家店的会员卡，只有一张，在我的钱包里。昨天下午，我去店里买和牛，结账时，店员还笑着问我。“周太太，您昨天买的‘希腊巨人’香菜我们刚到新货，要不要再带点？新鲜着呢！”我当时还以为她认错了人。现在想来，是我老公，用我的会员卡，给另一个人买了她爱吃的香菜。